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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金錯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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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金錯刀

地上鋪著錦墊, 錦墊上擺著幾只蒲團。

沈徵來到姜玥身邊,盤膝而坐,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她手中的檀木梳,撩起一段烏潤秀發, 順著發尾梳過去。

姜玥任他擺弄自己的頭發。

她朝著裏間與外間隔擋的雕花隔扇門望, 崔府派來伺候她的婢女連枝就守在那裏,不知他們說話, 連枝能否聽見。

她沖著沈徵眨了眨眼, 當是詢問。

沈徵極輕微地搖頭,垂眸專註於梳理她三千煩惱絲, 末了把檀木梳擱在身側的梳妝臺,捉住她手心寫了個字:耳。

隔墻有耳。

寢室裏間與外間的隔扇門的確很薄。

兩人肩並肩坐著, 半夜也不好要紙筆寫書信, 便在手心寫字互通消息。

薛禦史在哪?

五福客棧,吳將軍同來, 有軍士刀弓。

要找什麽?

告密者,先找到書房的賬簿,再捉拿審問解救人質。

告密者是誰?

應是管事, 還需要再試探。

沈徵動作停住了,忽然深深凝視她一眼,面上帶了覆雜猶豫,似未下決定。姜玥不解地歪頭看他, 搖了搖他的手。

沈徵抿唇,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下:

我明日午宴拖住崔沖,你去書房查看可……願字還未寫完, 手指驀然被她攥住,她五指裹成一只小小的拳頭。

未點而紅的丹唇做了個口型:“我去。”

眼眸裏竟然是一點猶豫都沒有。

沈徵的手指還在她掌心劃動。

姜玥以為他還要寫字, 連忙張開手指,凝神分辨許久。

男人的手指修長,但指頭圓而鈍,在她掌心裏來回往覆地劃過數次,撓得她發癢。她認不出是什麽字,茫然擡頭,才發現這人只是在思考,無意識地撓她掌心。

雕花隔扇門傳來一點細細響動。

姜玥清了清聲音:“是連枝嗎?”

連枝聲音透著困倦:“是奴婢,值夜剛剛擺下兀子。”看起來一整夜都要睡在外間守候。

“夜深了,夫人也早些安寢。”沈徵松開她的手。

“我早困了。”姜玥解了披衣,爬進大床的裏側躺好,沈徵睡在外側,在平洲縣時,就習慣這麽睡。

她以為自己會緊張認床。

至少想到明日要查探書房,會胡思亂想,可是一沾枕頭只覺得困意上湧。沈徵就睡在她身側,能夠嗅到他浴後身上清淡幹爽的氣息,她放松地抱住了被子,閉上了眼。

“夫君好夢”。

姜玥沒再翻動,呼吸緩緩起伏,紅唇微張,露出一線白齒。當真對他毫無防備,很快就睡著了。

帳內香暖。

沈徵伸手,想捏她挨在枕上鼓起的臉頰肉,快要碰到時,改用手背蹭了蹭。

人是了無睡意,但覺此刻安寧,更勝美夢千種。

翌日,崔沖休沐。

闔府人忙活起來,張羅豐盛到奢侈的午宴,設在崔沖與夫人柳氏住的院子。

崔大人待最近來探親的這位外甥甚是親厚,連外甥宴後突發奇想,想把滿府人叫來玩投壺,也笑笑隨他去了。

“就在老爺院子裏,地上都是老爺夫人還有蘇郎君出的彩頭,絹帛、銅錢串、金簪、花瓶、寶刀……啥都有。”

“投中了就能得?”

“不止一個壺呢,前前後後擺了快十個,老爺都罵蘇郎君敗家,這麽個玩法,瞎子都能投中。”

消息傳得飛快,府裏手頭上沒正經要緊事情的丫鬟婆子還有護院小廝,興沖沖都聚在崔沖主屋外的空地上。

沈徵是提議的人,所以第一個投。

他斜躺在椅子上,手裏捏一只箭羽,單眼睜著,要往最近的壺口裏扔,姿勢沒有,氣勢擺得十足。

長福定定地看結果,被沈徵騰出左手一敲腦門,“繼續別偷懶,昨日逛了一圈可把我累得。”

長福不看了,半蹲在沈徵身邊,安安分分替他捏腿。

沈徵手腕一轉,箭羽脫手而出,不負眾望地,擦著壺身掉在地上,沒投中。他也不惱,自顧自一笑,揮手示意眾人繼續,“好了,你們玩吧,不跟你們搶彩頭。”

眾人說了幾句好話,綁起袖子,輪番上陣。

崔沖與夫人柳氏坐在遮陽蓬下看。

沈徵突然想起什麽,扭頭沖陪在遮陽蓬下的姜玥問,“昨日夫人在街上買給舅娘的禮物嗎?帶過來沒有?”

姜玥咬唇:“我給忘了,這就去拿。”

長福提議:“小的去吧,小的腿腳快。”

“你知道在哪兒嗎?我夫人房裏,你也敢去翻?”沈徵繼續敲他,“用點勁兒捏。”

柳氏聽見了嗔怪:“晴娘何必這麽客氣。別自己跑了,找個小丫鬟去拿。”

不遠處爆發一陣喝彩聲。

有個護院投中了最遠的壺,得了竹簽粗的金簪。

姜玥看了一眼:“舅舅舅娘體恤下人,他們正玩得高興。再說了,也不熟悉我屋裏擺了什麽,我去去就回來。”

說罷行了個禮走了。

崔沖院子裏的書房在西廂,恰好與回他們屋同向。

姜玥著鵝黃色高腰襦裙的身影拐入回廊不見了。

不知是原就無人值守,還是打理的小廝也去投壺了。

姜玥順順利利入了書房,崔沖書案上,奏疏與公務信件,縣級府衙呈遞的卷宗,大咧咧攤開著,一目了然。

本也不會那麽明晃晃地擺著。

若要藏匿重要物件,會放在哪裏?

她巡視了一圈書房布局與擺設,博古架、書櫃、插滿了畫卷的闊口缸、高足燈架、掛上墻上的泥金提字折扇。

沒有頭緒,但覺得那折扇的擺放位置有點突兀。

姜玥走近細看,書房外閉合的隔扇門有人影一晃而過。她閃入博古架後等了一會兒,沒有動靜了。

書房裏能檢查翻找的箱籠櫃子都粗略找過。

姜玥算著時辰,差不多要走,最後再看一眼折扇提字,沒覺察出什麽異常,她靜悄悄地退出書房,帶上門。

一轉頭,一雙淩厲陰沈的眼眸對上她。

她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,腦袋空白,勉強壓住了驚呼。

不是崔沖,是昨夜請她去見崔沖的管事何文田。

“何管事。”她微微一笑,正想開口,回廊有人遠遠沖著何文田喊:“何管事,見到蘇郎君夫人了嗎?”

是本來還在替沈徵捏腿的長福。

何文田側退一步,將擋著的姜玥身影露出來,“就在這兒,我來湊蘇郎君的熱鬧,路上與夫人撞見了。”

何文田對撞見她從書房裏出來的事,只口不提。

兩人走向了長福,隨他回到投壺的地方。地上彩頭都被贏得差不多了,只剩倒數第二遠的黑底紅漆直陶壺,彩頭是一柄鑲嵌黃寶石的匕首,崔沖出的。

姜玥將一早備好在袖中的禮物遞給柳氏。

柳氏接過一團水光綢帕子,放在手裏,慢慢翻開,看見一條明麗奪目的紅碧璽手串,“你這孩子,有心了。”

柳氏拍拍她的手,姜玥乖順地笑笑。

沈徵手上捏著最後一只箭羽朝她招手:“夫人快來,你還沒有投過,特意給你留的。”

蘇郎君的娘子晴娘是個投壺好手,沈徵或許是不知。

姜玥還未推拒,沈徵已把箭羽塞到她手裏,人站直了,將她半推半摟帶到投壺線外,扶起她手臂,舉起了箭羽。

姜玥壓低聲音:“就不能不投?”

沈徵笑:“怕什麽?”

“收腹,站直一些,手腕放松,瞄準壺口。”

後背貼住一片暖熱胸膛,男人清朗的聲線變得緩而沈,一字一句擦在她耳際,是沈徵在教她,不是蘇家大郎君。

滿院子人聽不清他們在耳語什麽。

只看到恩愛小夫妻你儂我儂,連投壺都要一起。

柳氏好笑:“朗兒別胡鬧,這如何投得準?”

“就要這麽投。”沈徵頭也未轉,捏著她手腕,貼著她臉頰:“捏箭的手指別太緊了,喊你松手的時候就松手。”

“準備投了。”

“松。”

箭羽揚起一道弧線,“嗒”一聲,直直沒入深直壺身,留下淡櫻色的尾羽毛在壺邊。

滿場人楞了楞,隨即叫好起來。

“舅舅出的好彩頭。”沈徵松開她,伸了個長長的懶腰,走到壺邊撿起那把鑲黃寶石的匕首,掂了掂重量。

崔沖搖頭:“就這麽給你這混小子贏去了,可惜。”

“就當是舅舅給晴娘的見面禮了。”

沈徵回到姜玥面前,拉起她腰間垂下的飾帶,牢牢綁在匕首的鏤空柄扣上,漫不經心地撥了撥:“我贈夫人金錯刀,情意非比尋常,夫人可要日夜把它帶在身側。”

姜玥看進他眼裏。

那看似懶懶散散玩世不恭的雙眸,藏著認真的叮囑。

她細細摩挲了刀鞘外的花紋,點頭:“好。”

回去寢堂的路上,她一直牽著沈徵的手,將方才遇見了何文田以及他替她遮掩的事情,寫在掌心裏告訴沈徵。

沈徵將她送至屋門,又撥弄一下她腰間的匕首:“忘了有點事找舅舅商量,我再去一趟,你在屋裏等我回來。”

崔沖妹夫蘇南擎入獄。

張恕與薛禦史或許可以壓住蘇家給崔沖送的消息,但壓不住蘇南擎入獄的消息,崔沖遲早會知道,有所警覺。

他與姜玥住在崔府多一日,危險就增一分。

要盡快找到證據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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